家的重量,枕上的温度与远方

盛满时光的容器

枕头大概是家里最沉默的物件,它不似沙发张扬,不比床铺厚重,甚至常常被藏在枕巾与被褥之间,只露出半截朴素的轮廓,可若要问家里哪个物件最懂“家”的分量,我第一个想到的,一定是它。

小时候家住老房子,枕头是妈妈用碎布缝的“荞麦皮枕头”,深蓝色的粗布面,针脚歪歪扭扭,装着半袋子晒干的荞麦皮,枕上去能听见“沙沙”的响声,像秋天踩在落叶上的声音,每到冬天,妈妈会把枕头拿到太阳底下晒,傍晚收回来时,荞麦皮吸饱了阳光的温度,枕上去,暖意从后颈一直熨帖到心里,那时我总爱把脸埋在枕头里,闻着淡淡的布香和阳光味,觉得全全球的安稳,都藏在这方寸之间。

后来搬家,枕头换成了记忆棉的,软乎乎地能陷进去大半张脸,可我最喜欢的,还是妈妈悄悄放在我枕边的“备用枕头”——那是她用旧毛衣改的,袖口和下摆的毛线球还没拆干净,枕上去能蹭到洗衣粉的清香,还有妈妈指尖残留的温度,有次我半夜发烧,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轻轻托起我的头,换了个更软的枕头,额头上覆上一片凉意,是妈妈,她没说话,只是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,转身去倒水,黑暗里,我枕着那个带着她体温的旧毛衣枕头,忽然觉得,原来“家”不是房子,是当你难受时,枕头上那个人留下的温度。

家庭:藏在褶皱里的故事

枕头是家庭故事的“收藏夹”,它见过婴儿时的第一声啼哭,也听过老人最终的嘱托;它盛过少年的心事,也接住过成人的眼泪。

表哥曾跟我说,他出远门打工时,妈妈塞给他一个枕头,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,是她从老家院子里摘的。“闻着桂花,就像在家一样。”妈妈说,表哥在工地的板房里枕着那个枕头,想家的时候就使劲闻,说桂花香混着汗味,竟成了最踏实的味道,后来他娶了媳妇,媳妇枕着那个枕头,听他讲妈妈的故事,说“原来你家的桂花,是甜的”,现在他们的孩子出生了,枕头上沾了奶渍和口水,表哥却说:“这枕头,比我爸留给我的传家宝还金贵。”

爷爷的枕头是荞麦皮的,用了快二十年,荞麦皮都被压得细碎,爷爷走的前几天,一直躺在老藤椅上,手里攥着那个枕头,说枕着它“头不晕”,后来收拾遗物,我们把这个枕头留给了奶奶,奶奶现在睡觉时,会把爷爷的枕头放在自己枕边,说“听着他的枕头,就像他还在身边”,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,看见奶奶坐在床边,轻轻拍着那个旧枕头,像在哄孩子睡觉,月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枕头磨得发白的布面上,我忽然明白,家庭不是血缘的集合,是那些共用过的枕头、一起熬过的夜、藏在褶皱里的温度,把一颗心紧紧连在一起。

枕上的温度,是远方的灯塔

去年我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年,租的房子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枕头,我翻出妈妈寄来的新枕头套,上面绣着小小的向日葵,和妈妈枕头上的那个一致无二,晚上躺在床上,我抱着枕头闻了又闻,却只闻到一股陌生的布料味,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,砸在枕头上,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
视频时,妈妈说:“新枕头套好用不我绣了好几天,怕线头扎你脸。”我笑着说“好用”,却看见她鬓角的白发比上次又多了些,挂了电话,我把脸埋在向日葵枕套里,忽然想起小时候,我哭闹着不要睡午觉,妈妈就坐在床边,用蒲扇给我扇风,我枕着她的胳膊,听她讲过去的事,那时的枕头,是妈妈的胳膊;现在的枕头,装着妈妈的牵挂。

原来枕头从不是简单的寝具,它是婴儿时的襁褓,是少年时的树洞,是中年时的港湾,是老年时的念想,它盛着家庭的烟火,藏着岁月的褶皱,也载着我们对“家”的全部想象——是当你累了、倦了、迷茫了,总有一个地方,有一张床,有一个枕头,等着你把头靠上去,说一句:“我回来了。”

窗外的月光洒在枕头上,像妈妈当年晒过的阳光,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枕上的温度,永远是指向家的灯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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